军中禁恋(1999)

简评

很喜欢德尼·拉旺，尤其是当他动起来的时候，充满着野兽的粗暴感觉和快要溢出的张力，如此的，令人略感不适的愉悦。在一个男性组成的严格的金字塔型权力结构中，要对抗弥漫在上下层级的某种事物，处在中间的人可以毁灭下级，并最终以自毁前程的方式完成对上级的反抗。但这个金字塔型的权力结构中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弥漫着的东西，只是他心中有着一个孕育恐惧的摇篮，因此到处都弥漫着这个摇篮的产物，而他所恐惧的正是自己，自己的爱。女性的凝视在此刻是如此的恰当，body is reality.

如果说作家是通过组织文字来写作，那导演则是通过调用空间内的一切元素来书写表达，好的作者或导演会有这样的趋同。内蕴力量的自然景观、人脸与行为的动静举止、光线、非洲民风撑起了本片视听的全部要素，故事与台词退居次席，我们从中看到的是一种状态的纠缠，而不是理性的杂耍。不过形成故事的是导演的世界观与形式定义方式，而不是能力。《军中禁恋》的内容有着欲望的野性，但调度形式却是十分禁欲的，一矛一盾给内部张力带来落脚点。德尼不依赖台词去指涉内容，完全用空间与动作讲话。电影能够吸引观众，多半是倚靠表现冲突与激化情绪，但德尼更倾向于隐藏。更多的沉默而更少的表现，更多的克制而更少的抒情，更多的简单纯粹而更少的刻画斧凿。日常化的流动影像，呈现了生活剖面的原初风貌，是靠近真实的最直接有效方式。

【5+】待重看。太会拍，结尾德尼拉旺依然用自己的身体贡献了一段能量满溢出银幕的舞蹈，应该说他的身体本身就是一部电影。几处特写给得好准确，青筋暴跳那镜有被震到。德尼的女性视角不仅体现在对于男性躯体景观上的凝视，更体现在创作方法论上的颠覆：用碎片化的生活流、日记体、内心独白的方式讲述一个关于军队（传统男性气质最强烈的地方）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中唯一的“事件”还是因嫉妒生发的，谁总是被指责矫情做作，爱争风吃醋？德尼显然只是想指出所有的性别气质无非是基于权力配置和社会经济地位不平等而构建出来的。

太喜欢了。本片的美学很大程度延续到德尼之后的《白色物质》，都是法属非洲殖民地，都呈现出一种对于“叙事间隙”的无限着迷。对于男性身体的展现太美太健康了，线条、力量，原生态的粗粝与柔美并置。抛掉故事，专注于人的状态和身躯，对于日常仪式（军队训练、洗澡和游泳）的着墨，以及视听上着力营造的是属于非洲独特的地理特点，干燥、风沙和炎热。镜头太干净太美丽太孤寂。这种迷离的非洲镜像以及德尼选择的旁白叙述使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边界在哪里。最喜欢的一场戏是两人在沙石之上移动着身躯逐渐靠近，天色也慢慢变暗，后接入黑夜里的大海和远山。军队里的秩序感和压抑感以及对语言的剥夺一直延续到拉旺离开军队后铺床时的一丝不苟之中。全片这种克制又压抑无穷大的孤独情愫赋予了最后独舞非凡的合理性，太美了太动人了！德尼·拉旺太有魅力了！

强力证明即使全是让我回避的主题（男人气概、军事操练、命令惩戒）和元素（寸头、沙子、炎热）也能创作出喜欢的电影，Beau travail实在也是beau trouvaille。首先要归功于满足了观光欲望吧，马赛和吉布提的反复交错更凸显了异域的陌生，东非的景观像是天然的舞台，没什么实在任务的法军天天表演给当地人看，甚至可以想象音乐都是叙境内的。三角关系也很微妙，一个兵和两个军官，无论哪条线都看不出明显的欲望，何况两个军官都挺老了。把视角交给Galoup也意味着其他角色都或多或少缺失内在性，但对于健壮的军人并不是问题，不是说他们头脑简单，而是显现出一种压制的高贵。男人不说话，仅靠身体姿势呈现自己，和自然元素和其他男人互动，这绝对是以雄攻雄的绝妙途径。

诗电影，绝非惺惺作态的意象堆砌，神奇地将韵脚浸入到整部作品的毛细血管之中。东非的风，炙热的盐，咸不过爱意和妒忌交媾而生的愤恨，昼夜巨大的温差暗合布格罗普内心的爱恨波折。克莱尔·德尼在运镜中缔造细致入微的触感，布格罗普颂诗状的念白和人体饱满的美感缠绕在一起，视觉呈现和画面剪辑均和士兵操训般干练，甚至以特写一寸肌肤轻微的颤动惊动观者思绪的涟漪。“军中禁恋”是糟糕的译名，完全曲解了作品的基调，也迫使本应含蓄的表达早早浮出水面。题外话，《士兵突击》是我早年同类题材的启蒙作品，其中的情感是相当细腻、真诚且多义的。

8/10，流动而克制的叙事和隐藏在画面中暗潮汹涌的欲望感呼之欲出。尤其喜爱的是影片对声音和叙事节奏的处理，环境音每次切入都是一个画面的剪辑点，过往生活和现在的自我做无意识的交叉剪辑。潮湿而明艳的色彩与冷峻的叙事节奏形成一种对比。几组军队生活和普通人生活的节奏对照也特别好，将秩序和无序，服从和喷薄欲出的内外欲望描绘的很精彩。结尾的一段独舞和前半段的军队演练也是一组最好的对照，个体+情感vs群体+秩序，都有一种在外凝视的理性和女性性，那段独舞不知道刁亦男是否有过借鉴。

片名太标题党，其实全片并没有什么禁恋，更谈不上什么同志基情，德尼几乎摒弃了叙事，用纯粹的感觉和意识，牵连起充满象征美感的镜头，是一场极其个人又隐秘的观看感受。枯燥的军营生活和广阔的山海形成鲜明对比，加剧了内心压抑和扭曲的写照，后殖民时代失去精神向导的存在，日复一日的机械规训也就失去了根基，成为一切虚无的来源，加上等级森严的秩序关系，也成为泯灭个体的催化剂，年轻士兵的加入，像死水微澜中投入石块，让被压抑的欲望有了投射，也让那些早已失去的年轻、坦诚、勇敢和冷静被重新竖立，只是此刻面对已经成为恐惧与妒忌，摧毁与自毁也成了唯一的解脱，最后的独舞有着淋漓精致的质感，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白日焰火学的很到位。

一切都模糊其辞地以军令和严厉语气作伪装，“男同”“情欲”“嫉妒”等等所有试图定义眼前之景的词语在此处都是笨拙的。强力注视（多处直觉性的特写）同时维持着影像内部的开放多义，这便已远远好过《犬之力》，一切都被牢牢掌控着并维持在风平浪静的水面，只有烈日下身体和眼神的碰撞泛起丝丝波纹。身体，一切都是身体，连非洲大陆荒芜的沙砾浅滩和盐碱地都是身体，德尼·拉旺身上携带的能量是完全Cinematic式的，而德尼大概是除卡拉克斯之外第二个能让这份能量流溢出银幕的导演。眼神交锋，将枪放在肚脐上任由手臂筋脉跳动，末尾的狂舞，这些难道不比著名腐片《战场上的快乐圣诞》中那俩明星机械的拥抱表演有力量得多？

镜头之自由，颇震撼；在殖民地上对新兵年轻的男性气质的嫉妒与迷恋，本身隐含着对自己过往的追忆；而电影从长官的回忆出发，便成了双面镜；再加上孤立的环境、军队的特殊性，可以说是绝到家了，虽然形成很丰富的镜像关系，但也有点过于设计，像是库切会搞的设计。“灵魂出窍”的视角在此类电影中尤其好用，清新一点就是《跆拳道》，故事化一点就是《美国美人》；为什么Gay电影用“灵魂出窍”视角总会有惊艳效果呢？我觉得一是来自于欲遮还羞的隐秘的欲望的凝视，二是因为所有Gay在意识到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就自我分裂成两个视角，一个用来装模作样生活或表演；一个用来审视前一个自己，随时判断调整与他人的关系；而其他性少数群体，会分裂出更多的视角，所以还是Gay合适。

爱欲之死。异化与规训。梦境的漂浮与欲念的确认，把日常训练拍得像舞蹈或许是主角心中对这些身体的渴望，配上神圣的音乐将其装点成宗教仪式，是主角的主观感受却也令人不易接受，语言是多余的，这的确就是一个人梦境的呈现，或者说，是一个早已死去的幽灵的记忆，但前面实在松散如呓语，而我并没有接收到，年轻男孩死后才真正进入其中。最后的独舞让我明白，原来廖凡就是你拆自己的德尼拉旺

又一部“不好看”，但好厉害的电影，不看中文标题，原片片名“干得漂亮”，甚至很难联想到这是一部同志片，导演克莱尔德尼将同性之间最隐秘的感情压的很低很低，甚至连同类影片最常出现的镜头性暗示都非常少，取而代之的是用单调、重复、乏味又生机盎然、性趣多样的军中操练来暗示这群大头兵，尤其是男主德尼拉旺与桑代的关系变化，甚至连营长智慧的眼神，都用一张他年轻时多情的双眼来看穿真情，简而言之，在《断背山》上映前六年，这部电影就已将极致环境下同性之间迸发的由生存危机带来彼此的情感投射都给拍出来了，她将《断背山》双男主在一起前的暧昧与困惑时间无限拉长，承接自后浪的电影风格不仅限于德尼拉旺的出现，独舞的癫狂及表达的晦涩不知启发了多少《白日焰火》。但这种纯走个人体验与暗示的电影，实在高处不胜寒，如一脉文艺片开宗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