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1999)

简评

经常感觉PTA会玩的太大走的太远，最后脱力收不住了。这个在《大师》里很明显的问题，早在《木兰花》里就有所显现。大量的甩镜和推镜，缤纷却审美疲劳的流行音乐（时而制造混乱的气氛时而跃入对话中，到最后甚至变成MV，过于自我又神经质的台词，都太像一位不羁的艺术家年青时的炫耀和自我陶醉。青蛙雨这种童话神话杂糅的deus ex machina显出豁达的偷懒。但是PTA讲小故事真是一流。如果全片都像前十分钟一样耍宝就太好了。

这电影的线真多。还仨小时。朱利安摩尔戏份不多、演技我也不知道是演的好还是过头了。“what do kids know”上的小胖子、Stanley发火的时候真解气！这帮子傻逼工作人员把小孩当猴耍，人家要上厕所！傻逼女助理。朱利安摩尔很美，但她就是不适合演starling，尤其是前有朱迪福斯特的starling。为什么不叫《蛙雨》。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的。好像影片中的人释怀的释怀，解脱的解脱。

电影过于文学化就是说作为一种影像媒介其优势/特性并没有被很好的发挥。而《木兰花》恰恰相反，电影媒介最擅长的多视角转换行云流水，有条不紊，运镜剪辑凌厉精准。但就是精确、恰到好处让本片让人感觉足够出色但不够惊艳。如果跟阿莫多瓦相比，这种情感的精准既不是克制，也不是溢出，而是一种“这样就可以了，过”的感觉，略显匠气。而且实部太满，虚部太少，这么好的剧本反倒是演员的出色表演救命。结尾的青蛙雨应该出自洛特雷阿蒙的《马尔多罗之歌》，这部被后世赋予超现实色彩的诗歌也让整部“实”到不行的电影终于“虚”了起来，但保守的家庭伦常似乎撑不起少年蔑视世界的仇恨。电影就是一门10分，其他的及格就行，但门门70分，除了让人们说：“拍出来真不容易啊！"还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我发现PTA的电影就是一块好吃到高潮却无法描述味道的提拉米苏。到底是无法，还是不想？ 这部film 从character的角度深挖会比thematic的角度收益更多。和朋友聊了它许久，像没聊过一样，怅然若失，却余音绕梁，不能忘怀。从手法技术角度来说，pacing是最值得学习的点，midpoint时每个人的realization简直让人热血沸腾觉得前面多久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什么叫交叉叙事的教科书啊！什么叫诗意的声画剪辑啊！什么叫长镜头的绝佳范本啊！难以抵挡的蒙太奇魅力几乎溢出屏幕，每个独特的个体经由相同的环境联系在一起，看似毫无关系却实则有机。形式只不过是感性的那层外衣罢了，PTA绝不是昆汀 赖特那样的所谓“痞子导演”，用跳脱的技法讲述一个关乎“爱”的大道理才是他电影的原则，也许有人会觉得刻意做作，but who cares?最生动的杰作往往就是出于反形式的“文青”手中。

借一下阿兰巴迪欧对这部电影的评论: 这部影片实际上非常当下。这是关于当今世界的一个主题，这个主题当然不是完整的，但有自己的力量。这个主题在说“当爱消逝,真正的生活也不复存在”。《木兰花》的当代性在于表明了人性不可能真正存在于表演的人物中，哪怕以电影方式呈现在演员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中。这是一部反个人主义的电影,也就是说“今天的个体已经放弃了他作为一个个体的形象,转而致力于表演。他处在一种假象中 ，衡量这种假象的唯一方式就是爱”。这就是这部电影的主题，但没有任何道德意义。爱是一次相遇，一种看待世界的不同方式。它不是一种政治正确，也不是尊重差异，等等。黑人记者与那个警察一样,她的一切也都是表演，这种关系并不等同于任何可涉及到人性的东西,因此只能获得青蛙雨。

在前半部分各个线之间的人物还是联系太散了，有一点看不透剧情，但是到后半部分各个故事线都通过意想不到的东西连接在一起，开始明了了，情节的紧凑让3个小时没那么难熬…。青蛙雨真的太好玩了，一下把所有人都锁在一个事件上，还把价值一下和开头相连，还是挺惊奇的。配乐的把控在这部电影尤其出彩，前半部分连绵不绝的弦乐对情节的紧张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在后半部分的配乐留白倒更能把人物的心理和人格拉到表面上来。镜头的纯熟也是出乎意料的好，让人想到伍迪艾伦…

野心颇大，剧本没有完全兜住。眼花缭乱的平行剪辑，让人眩晕的镜头调度，不给喘息机会的配乐。从惊艳到些许厌倦，一场青蛙雨又把故事才差点沦为烂俗的节点挽回。PTA想表达的太多，巧合-命定、亲情-爱情、背叛-信诺、期许-失望、操控-反抗、个人-外界，所有的这一切还要加上繁杂的人物关系和事件。可惜在网撒的太大，没有收圆满。看得累，不痛快。从PTA作为年轻导演的角度来看，顶尖的技术和执行，心高胆大，敢想敢做。所有的表演里，汤姆克鲁斯无疑是最耀眼的一个，不光是角色有足够的空间让他发挥，他的自信和敏感也为角色赋予了光彩。绝对是我看过他完成的最好的一个角色，也是被美貌耽误的好演员。菲利普小胖那角色真是没啥演得，但他居然完成的不落俗套。一个个被过去裹挟，在无法原谅的苦痛中挣扎。这个悲情的内核，足以联结每个观众。

我喜欢这部电影。PTA在多线叙事上玩了一个把戏。节奏拉满情绪爆点，再加上镜头和音乐，给人第一观感就是满。每个人物每一场戏都张力十足，可其实大家都只是在重复自己的生活。PTA只是赋予了这种routine最饱满的情绪，于是大家就像比赛一样朝着结局狂奔。可结局是什么，我还在想最后的大撞车会怎么拍时，下了一场青蛙雨。懵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讲的根本不是关于巧合的故事，而是生活会如何收场。邪门、荒诞、混乱之中好像有个共同的主题，不停加速的世界让所有人都精神紧绷，情绪日益高涨，线索和冲突不断累积，让人无法不期待一个宏大叙事的高潮。可这时，作为黑天鹅事件的青蛙雨浇灭了所有人的幻想，不论好坏。PTA塑造了表现力上的高潮，但背地里却化解了情绪上的高潮。我无法将之归咎于巧合，因为2020年的我们，正在历经着黑天鹅。

看完这部电影就对PTA理解的“人性”找到了锚点，他把癌症作为人类社会的一种隐喻，证明了人类发生的偶然是人性的必然，无论长幼男女意识阶级，人类总会有所缺失，而人性总是选择将缺失的弥补方法投射在另一个人身上。这也是这部影片选择了群像多线索的原因，似乎每个人的解药都指向另一个人，但另一个人毕竟也是“人”，也在寻找自己解脱的方式，在这种不断填补缺失的过程中，重蹈覆辙就像癌症一样，是最终的结局。回到1999年这个时间点，这部三个小时电影的主题与形式更有一种PTA的总结陈词之感，那一刻他对“人”就已不抱幻想，也只有“神”降下的蛙灾，可以令人得到宽恕。千禧年前后也出了一大批多线人物命运相互连接的剧情片，PTA的这部作品运用此形式最具有说服力。不过单一掰开这朵花的花瓣细看还是能找出不少硬凹的纹理，木兰花还是得看全貌。

平行多线叙事，场面调度非常非常棒。影片从头到尾的情感都那么真挚动人，后劲十足。音乐实在太好，尤其《wish up》那段实验性地串联起影片所有主角，可见PTA以前没少拍音乐MV 。看完感叹一句：这就是人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我们没资格去评判别人的好与坏，那是他的人生，我们没有参与过，我们不了解。

盲看了一遍，好棒啊。很舒服的长故事。本来以为很枯燥，不敢点开，结果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之所以精彩是因为这个非常“巧合”的故事其实写得有点像悬疑片，剧情很精彩。但是这部片子之所以神，我觉得是因为除了叙事的设计之外，作者也在非常专注地勾勒角色，这些人物的背景、细节、演员表演都异常丰富，饱满程度不亚于剧情。往奇观叙事的框架填充了鲜活的内核，整个片子都又活又神，好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