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时光(2015)

简评

滨口龙介的对白中总是能讲出很多故事，一直在想纯在公交车上偶遇的女孩，她那个说自己从板凳上摔下来的爱撒谎的父亲是不是已经死去了，但就像公交车隐喻人生一样，他人只是和我们短暂地共乘，你不知道他们会在哪一刻下车，但他们最终会下车，我们也会，所以你不知道结局，甚至无从辨别那是不是一个谎言。《欢乐时光》中讲述了女性友谊的力量，很奇怪，男性是独来独往的动物，他们会有酒局，饭局，游戏局，但不需要敞开内心地去交流，似乎沉默寡言和独自消化是很酷很男人的事情。但女性需要倾诉，需要语言的宽慰，需要拥抱和旅行。四个女人都在婚姻中经历了出轨或被出轨，是否婚姻在刨除性和生育之外本身就是原罪？日本人真的好克制，随便一个家庭的故事放在中国的连续剧里都可以撕心裂肺吵好几集了，但他们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抱歉”“实在对不起”……

片名是欢乐时光，其实也可以叫逃走的女人，或者神户川之力，虽然片长被拉到了五个多小时，但实际上看似散漫的日常，都依靠着这个四人关系，被各自安置到一个相当规整的编排中，而核心表意也相当明确，欢乐时光正有如“听重心”，一些能从琐碎的重压中出逃的时刻叫瀑布的响声遮掩起的时刻，而电影收束在出逃后的回归，又勾勒出一种属于日常的“力”，既悲观又乐观地把所有人都锁住。其实两场纪录片式的交流会都在像论文一样给电影下注解，一个落在主题上，一个落在形式上，导演的排演一直遵循着“不带感情地朗读”的规范，非专业演员带来的完全弱化的表演和被刻意剥除的抒情，也配合了主题的表达。开场和落幕都拍得极为精彩，其实只是开场一段，已经是整部电影的一个微缩模型，而穿过隧道后被照亮的并座的四个人，就像一张影像画一样提早框在了电影上。

| 四种家庭模式和「交流」的无效性，「言语」和“文本性的人”在其他作品中都有不同程度的呈现，而本片要说的是“身体比起言语更诚实地反映着人的内心。 很多年后想到去看瀑布的路上新绿满眼，也会觉得那是最完美的欢乐时光，涓涓细流里蕴藏的隐秘转折（“潜文本会赋予角色们的行为合理性”），我们终将被日常稀释、被打败，终于在放弃伪饰和努力之后还能直面下个地狱；去戏剧化的剧本和表演。 无数“中线”的建立，无数过肩镜头中前景的虚焦或特写，赋予摄影机和摄影对象之间的“对话”，即为“未来的他者的无穷目光”。朗读会那场戏是对于耐心和膀胱的双重考验，每当我看困的时刻，隔壁都会响起鼾声。更喜欢前半段，像是一些未知的戏剧探索，后半段则是瓜熟蒂落，“欢乐时光，总是短暂”。

5小时17分钟，没有中场休息，对于生理是极大的挑战，但是确实每一分钟都值得。被对话填满的剧情，平淡的人物，让人想起杨德昌的叙事，小津的镜头，这些谦卑的致敬或者模仿，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直到结束才慨叹又是一个大师之作。不经意间，乘坐着导演的破壁机，穿过人与人的社交距离，亲密距离，穿过这片虚无的人生长度，我也被击碎，坐在银幕里，与其中人物深情肺腑的搅拌在一起。而破壁机搅碎的七零八落的，正是电影中女作家《水蒸气》一文的后段：矮个子的小孩子、高个子的大人、白皙的肌肤、黝黑的肌肤、胸大的、胸小的、腿细的、腿粗的、满是皱褶的脖子、外突的肚子、大大的黑痣、花白的头...这些随机组合拼凑出的身体，家庭与时代拼凑出的思维与情绪，结婚失婚荒诞或认真的人生图景，携带着它们，肝肠寸断的投入或者冷眼旁观回到观众席。

与akerman的创作理念重叠的地方是大部分电影想要观众忘记时间，而这样的电影则想要观众记起时间，尤其是那些潜意识里早已忘掉的时间，包括但不限于与他人建立联系的瞬间，人际交往崩塌的瞬间，以及这一切经历所花去的琐碎时间。在拍摄手法及形式上滨口深谙卡萨维茨和小津之精髓，对演员的调度和剧作核心都完全是卡萨维茨式的，人物之间产生的情绪张力却是不同于小津的紧绷与深不可测。滨口自己称这部电影为一部“生活纪录片”，是不是这五个小时的“欢乐时光”的确在某一层面打破了影像介于虚构与纪录之间的想象空间呢，在我看来，不为了将观众同样置于某种困境，而是又一次以最大程度的慷慨揭开了生活的本质，而本质（纯粹）之下的未知性，才似滨口在电影中作的真正留白。

5个小时竟然不觉得长，这些日常的片段竟然不让人觉得沉闷，反倒让人增加了沉浸感，每个角色感觉都很理性，但却让影片变得很感性。5个小时的长度，对于4个主角来说，才是4个角色都能展开的一个时长，虽然有的部分确实还是长了点，像研讨会和朗读会，但没有刻意删减却非常符合了影片的气质，这种慢节奏，既让主角们觉醒了自己，也让观众慢慢走近了主角。看完之后才知道角色们都是素人演员，既有点惊讶也觉得合理，4个演员虽然演技青涩，但却非常真实，让观众觉得这就是他们4个人生活的剪影。滨口龙介好细腻，影片的表达又克制又直接，很有鲍姆巴赫的感觉，其实日本人本来是最擅长这种表达的，当时感觉鲍姆巴赫就是很日式，那种细腻的思考和刻画，让人觉得影片就是生活的剪影，滨口龙介完美发挥了日本天然的这种优势，跟期待他后面的作品了

想来想去想再看一遍，第三段情节走向有些出乎预料，有些违和的感觉，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是生活的一种可能性，最明显的是艺术家这个角色在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重要性突然在尾声莫名其妙的被凸显，又颇觉功能性。工作坊与朗诵会有追求结构上的对称的嫌疑，但是这种强制去聆听又貌似与前面探讨的问题互有呼应。纯子是四人关系中最重要的中点线，她是这种关系的起点又是这种关系的变数，她代表生活和婚姻关系中的先觉者与探索者，在这种四面悬崖的处境中，她的自我反抗又是自我毁灭，所以我们看到后面追寻着纯子的另外三人貌似突破自我的行为其实又是带有明显自毁倾向的，其实这又是一种“虚假行为”，看似打破困局有所变化，实际并不代表一切有在变好。纯子的丈夫在我看来，无论他的行为还是后来在交谈中貌似的“醒悟”，都是一种报复性的情感。

滨口龙介以四个不同个性但人生遭际却殊途同归的女性为观察剖析对象，细腻描绘徐徐展开东亚文化语境下女性身份角色与其在所处家庭社会中种种困境，不动声色直指父权体制下性别权力关系极大不对等对女性的戕害压迫、以爱为名对女性的单向度情感责任绑架和女性自我及个性的让渡消磨压抑与湮灭，不留情面撕开正常婚姻家庭生活表象对麻木慢性死亡关系实质的遮掩，点明女性以固守美德自欺实则是不自知的加害共谋，逐步铺陈揭示沉默隐忍只是饮鸩止渴，强调真正的交流，呼唤女性对关系重新审视与反思，不再回避自身正当诉求，肯定自身价值，追求平等，鼓起勇气表态发声，正视本就属于自己的合理欲望，拒绝对不公的漠视与宽纵，摒弃女性之间的互相苛责与指斥，代之以帮扶与互助。结尾无疑是带有自我觉醒拒绝压抑的性解放色彩的，越轨失序反而是内里的打破与重构。

滨口龙介很善于在镜头里展示人的复杂性与暧昧性，而这种复杂性与暧昧性其实源于人在特定场域下的表演。有条短评非常精准，说滨口龙介刻意在电影里选择非日常场域进行人物对话，这与我的判断一致，但我的态度是认为，这并非滨口龙介的缺点，反而是他的天才所在：他太善于捕捉那种半公开半私密场域下，角色在他人面前的表演与自我内心的表达之间，那种微妙的撕裂感与平衡感。场域才是这部电影的主角，所有人物反而是在场域里完成扮演，为了还原场域的实在感也只能放任如此漫长的电影时长，但也在漫长的观影中切身体会到了场域的实在感。当然，《偶然与想象》里《开着的门》处理得更轻巧一些，但《欢乐时光》则更清晰地看到了不同场域下人物微妙的不同扮演状态。人在不同场域下戴着不同面具去与他人接触沟通，但当去掉面具，背后的真实究竟是什么呢？是空无

太棒了。悠长的五小时间，似乎窥见了滨口的电影平淡却引人注目的魔法：那些正面的大人物特写，直接暴露在镜头面前的面孔，以及冷不丁作出的令人讶异的选择，总让我感觉即使此刻平淡如水，下一秒剧情就将风云突变。“欢乐时光”的背后是与日常的对抗，四个女生容易让人想到《海街日记》，然而比起前者的治愈，滨口的故事却有些让人脊背发凉：那些青马竹马的，相敬如宾的，鸾凤和鸣的男男女女，最终都会走向绝望与不被理解吗？滨口指向的，是庸常岁序中那些不被倾听的女性，还是日本社会（乃至东亚社会）习惯性压抑情感与克制攒下的结果？更甚的是，片中的人物都在认真地进行交谈与倾听，得到理解的寥寥无几，比起理性的交谈，感性的身体有时才是更诚实的那一方，这是在指涉语言作为交流媒介的无力吗？后劲很大，没想清楚的问题在二刷中再寻找答案吧。

我不太喜欢这部片子，比起他的另外一部，可以说完全没怎么看懂，而且特别长，名字叫《欢乐时光》在我看来可一点都不欢乐，或许开始的时候还算欢乐，几个姐妹约着要去哪里玩儿，可是扒开深层的表皮，全是腐烂，各自都有各自的破事。人到中年可真够郁闷的啊，护士姐姐一直未婚却寻求一个男人？还是离异啊我不懂？一个零售员姐姐一直要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却要离婚，还说有别的男人，之后就开始失踪，文艺夫妻，最后发现丈夫精神出轨另外一个文艺作家，另外一对家庭主妇家庭，看似和平的夫妻，孩子搞大别人肚子，老爸居然要去上班，叫妈妈和婆婆登门道歉，绝望，特别是那个婆婆，那个嘴脸，真讨厌，搞大女生肚子还说两厢情愿还要我们道歉干嘛，……窒息，绝对的窒息，从不同角度给你窒息。不像伯德曼的婚姻生活更窒息，窒息的角度不一样。

五个多小时的长度，但真正的欢乐时光不超过半小时。像是东亚内敛压抑版《欲望都市》，从四个女人的友谊切入，一点点展现出生活的全貌。纯的出现与消失像是大家生活的拐点，不管是处理大纪让女同学怀孕的事情，还是芙美和樱子以各自的方式打破貌合神离的婚姻生活 ，都与纯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与纯闹矛盾的明，也在最后提出了要和好的要求。非要代入的话纯可能是四人中的Samantha，最先跳脱出困境，尽管代价可能是进入另一个困境，但她果断、决绝，来去随心，即使产生了这样那样的矛盾，飘忽不定地，也让人觉得有某种引领者的光环。与生活中的寂寞与虚假作够了斗争，最后还是回到了开头，四个人一起旅行的时光才是最快乐的。可能跟自己当下的处境有关，电影里每个人的态度都是我喜欢的，都比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