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假漫漫(1980)

简评

电影处女作通常解决的不是艺术家的生存问题，而是艺术家为何存在的问题。回过头，来看贾木许这部十分青涩的处女作——你会发现与他彼时的漂泊状相比，如今他的“迷茫和不知如何是好” 竟是如此保守。青年时期的贾木许大概是一个充满表达欲且擅长倾听和观察的叙述者。他在《漫长假期》里时而像一架上了膛的机关枪不停地吐出子弹，时而如失魂落魄的幽灵毫无方向地随意晃荡。八十年代的美国在他眼里是一个令人失眠而又发梦的废墟。纽约可能是外来者的巴比伦，但却不是一个旅行者的目的地。正如波德里亚所说：爱情带来的惊喜，远不如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带来的惊喜。一颗行走的钻石想要在旅途中找到真正欣赏他的同类或者观众，然后去分享发生在他身上的历史和故事。

27岁的贾木许，处女作已经透露出了超高的天赋！溢出屏幕的文学家气质，配色和配乐都是一绝，甚至看到了后来的《天堂陌影》的影子。总是会为贾木许影片里青年们的状态着迷，甚至有时我也会陷入这种状态，百无聊赖，又令人心生愉悦，这种氛围一直存在于贾木许后来的作品中。游荡，一直一直游荡，一生都是漫漫长假，或许那正是我向往但又难以触碰到的世界。啊！我永远爱贾木许！

上船时，我在想我给她留下的字条，可这件事，该如何向别人解释呢。我就是那种无法安定，顺应生活的人。我恐怕永远都不会变成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也是我一开始想要说清楚的。只不过，不是以这种方式。我不想工作，不想有家，也不想纳税。虽然我不介意能有辆车，不过，我不知道。离开时，才发现我多希望我没离开那儿。远比我没离开时，更眷恋这个城市。也许，我一生注定在路上，颠沛流离，宛若是在享受一生的漫漫长假。

贾木许重映。习作总归有些矫揉造作的部分，固定镜头切入得生硬，收音也粗糙。贾木许电影里的城市总是荒芜的，纽约遍布瓦砾，底特律是座空城。这里，那里，都没什么不同。这个时候贾木许镜头下的主角还会装模作样地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挂在嘴上，风格成熟之后的贾木许可能只需要一支烟、一杯咖啡、一次短暂的视线交汇就足够牵引出不同人物身上流淌着的个体时间，每个人都固守着自己的时钟。

可以说没有任何剧情，或者说没有任何表面上的剧情，串联全片的永远是男主角要一直走在路上，自己无法的安定的说辞，男主人公一直在游荡，看到了各色各样与社会具有疏离感的人，最终自己告别了女孩，继续上路。阿飞正传的孤独与疏离以及漂泊是墨镜在用这种漂泊不定与矛盾的内心来隐喻港人在将要回归之时的内心矛盾，而贾木许的漂泊与孤独或许代表着自己对于纽约这座城市的陌生与对自己的陌生。或许这一切都是胡扯，因为只要它能够吸引我们，或许我们不用钻牛角尖，只需要欣赏它，而不需要过分理解它以及他。

总能在Jim Jarmusch的人物里找到共生感，漫无目的walk around回到废墟里的故居，站在窗边看见吹小号的人，遇见以为飞机是越共派来的精神逃荒者，在废弃的铁梯上哭泣的女人，从屋顶的耀眼阳光里醒来然后旋转，无尽的钟声漫漫的旅途永不停歇，哪里会是我的Babylon。/ 又是一部我爱怎么讲这个故事就怎么讲的首作。/（）（Jim Jarmusch的作品都太适合一边做着自己的事情一边放了，JJ的作品是我精神的温柔乡）

《东京物语》中母亲去世时有一组空镜，拍摄对象的背景与电影开头的一组镜头的一样只是没有了人，本片不少地方让我联想到了那一组空镜，就好像在盛夏中午看完《东京物语》后出去散了一会儿步，回到寝室睡午觉做的梦，梦见了色彩、梦见了悲伤和激情、梦见了孤独。一个伤感的梦给人留下的伤口，需要一个人用一生去舔舐，这种漫长的自私是高贵的品质。

结尾那段独白太厉害了！“我就是那种无法安定顺应生活的人，我恐怕永远都不会变成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也是我一开始想要说清楚的，只不过，不是以这种方式。我不想工作，不想有家，也不想纳税，虽然我不介意能有辆车。不过，我不知道，离开时，才发现我多希望我没离开那儿，远比我没离开时更眷恋这个城市。也许，我一生注定在路上，颠沛流离，宛若是在享受一生的漫漫长假。”也许能引起相当一群年轻人的共鸣了。在路上，享受风景，享受那些废墟背后的往事，享受危机、苦难，享受一切……这是一条非常自由而浪漫的道路。

多少人在纽约拍过片子，这座城市真是千人千面。贾木许第一个电影就拍出了自己的人生状态和人生信条，实属难得。懒散，漂泊，漫无目的，居无定所。对于作者电影创作来说，要能找到某种自我认可的状态，比写一个起承转合的故事重要的多。直接从电影的媒介特性来开始创作，才会得到更直接的结果。所见就是作者本人的日常观察，贾木许的电影虽然慢，但却完全不想快进，我享受他的思绪与视角，好像一种对mundane的观察仪式。声音和音乐的运用不错，拓展了影片的容量。贾木许本人也在漫无目的行走中遇到过不少有趣的陌生人吧。影院一段男女对话可以看出，王家卫真是太贾木许。结尾这个镜头与《家乡的消息》一摸一样，意境却不同，很适合拿来对比学习。

贾木许27岁拍的第一部电影，影像风格已经独树一帜了。人在城市的寄身与漂泊、文艺青年的街头漫游和永恒的孤独。音乐消解许多平庸的自白，像风一样把观众的愁绪带到更远的地方。贾木许对纽约的涂鸦真的怀有别样的感情，二者都是青年的表达欲倾诉的对象，前者是斑驳的墙壁，后者是摄像机。

久闻其大名，但它是我看的第一部贾木许。非主流式的个人化创作，独立电影导演的标签在他身上焊得死死的，也因此吸引了一大批忠实影迷。这部处女作没有一条完整的叙事线，反叛、非传统的去解构帕克这位主人公，写人不叙事。电影所有的情节段落都没有一个拥有逻辑的关联性、连续性。充满了偶然和突发，展现了他在社会大环境下的「真实」状态。高反差的色彩却带着疏离气息，如果说它讲的是帕克，不如说它是被贾木许表达的。

你感到无所事事，在房间里合着音乐跳舞，在女友面前漫不经心念着书里的句子，在破败的街道上穿梭，和患有PTSD的男人交谈，碰到了张皇喊叫的女人。你去疗养院见了不认识你的母亲，听到旁边的疯女人一直大笑。你去影院点了爆米花，低头看售货员在读的书，和黑人男子聊电影。你在邮筒旁抽烟，开走女士的敞篷车，你躺在天台上睡觉，醒来后原地转圈。你在铁皮后玩起了悠悠球，你在夜晚时看人吹萨克斯。终于你无可忍受漫漫长假的无聊，你留下一封信便上了轮船。真正的长假是什么，我不清楚，死亡吗，还是不可破除的虚无。我觉得我好像不出门的你，用音响放着《Digital》在客厅里跳舞，躺在吊椅上转圈，看不进书，任着电影一部部放过去，没有任何交流的欲望，觉得自己不断烂掉，不知不觉就会流泪。思想混乱身体沉重，于是我想到那条没有选择的路。